從機場乘大巴，到達福州的第一站就是阿波羅酒店。該酒店位于福州市中心的五一廣場，目前福建省規模最大、檔次最高、配套最齊全的涉外旅游飯店，猶如福建的一個門面。

然而，自2014年11月5日始，一起持續接近一年的集體討債行為在阿波羅酒店上演。期間，一名參與者在酒店墜亡，酒店隨即被搭成了“討債靈堂”。

巨額的利益摻雜其中，1.5億元“投資”6年變為5.3億元。調查發現，三個討債的平潭人有曾為級別不高的官員。

正在重組期間的香港冠都集團，涉及當地銀行20億元欠款，三個平潭人的能量引發福建高層的重視。“建議紀檢、監察、政法部門深入查清臺前幕后的關鍵人物，打掉高利放貸的保護傘。”福建省人大代表陳忠燦向有關部門提出建議案。

五星酒店變討債靈堂

債權人第二次來到阿波羅酒店始于2014年11月4日。

之前一次類似的情況發生在2009年。據陳道旺向有關部門反映的情況顯示，三個平潭人以“占領”阿波羅酒店相要挾，討要甚至敲詐錢財。

當地媒體報道，當天上午，百余平潭人來到福州，聚集在五一路阿波羅大酒店，拉出橫幅——“阿波羅酒店陳道旺，還我血汗錢”。

平潭原屬于福州下轄的一個縣，位于福建省東部，與臺灣隔海相望。2013年7月，平潭綜合實驗區獲得并行使設區市經濟社會管理權限，是福建省直管的地級行政管理區。

當地媒體報道，帶頭人為76歲的平潭老人曾煥瑞以及楊遵香、林鑾斌等三人，原因是與陳道旺合作開發湖南衡陽冠都現代城項目。

雙方約定，平潭投資人出錢，陳道旺的冠都集團公司負責拿地、建設與銷售；衡陽房地產項目每平方米利潤給投資者930元，投資款使用一年后還本，1年半以后兌現所有利潤。之后，曾煥瑞等三人向平潭親朋好友以及熟人，直接或間接融資1.39億元，并注入陳道旺的冠都集團公司，在衡陽拿到一塊114畝的開發用地。

資料顯示，陳道旺為香港冠都國際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冠都集團”）的法人和實際控制人。2007年5月和7月，陳道旺代表冠都集團分別與曾煥瑞、楊尊香以及林鑾斌簽署了兩份《合作開發房地產協議書》。

協議中約定，由甲方（曾煥瑞、楊尊香、林鑾斌）提供資金15730萬元（實際入賬1.5億元），用于衡陽“冠都現代城”項目開發，由冠都集團負責經營，并承擔該項目的經營虧損。

這次占領行為，就是為2013年12月13日曾煥瑞等人圍攻阿波羅酒店時陳道旺寫下承諾書的1.3億元。承認欠下兩筆債務，分別為8989.4萬元和4152.9萬元，共計1.3億余元。

2014年12月31日，一女子從阿波羅酒店19層墜亡，阿波羅酒店便被搭起了“討債靈堂”。

圍堵在2015年7月結束，但酒店還未接到警方開業通知。

1.5億元6年變5.3億元

然而，被“占領”一年的阿波羅酒店與平潭方面沒有任何債務關系。阿波羅大酒店總經理蔡瑞麟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阿波羅（福州）大酒店作為一家獨立經營、自負盈虧的企業法人，遵紀守法，按章納稅，與陳道旺以及湖南衡陽房地產項目沒有任何牽連，因酒店被“占領”員工失業，經濟損失慘重。

工商資料顯示，阿波羅（福州）酒店是香港阿波羅大酒店有限公司（以下稱“香港阿波羅”）的全資子公司，酒店的產權持有人是福州國際民航廣場有限公司（以下稱“福州民航廣場”），福州民航廣場也是由香港阿波羅持有。

香港阿波羅（公司編號749082）于2001年3月5日，由陳道旺、李桂英出資在香港成立。而與曾煥瑞等三人簽訂合作協議的香港冠都集團則與香港阿波羅屬于完全獨立的兩個集團公司，其中香港冠都集團實際控制人也是陳道旺。

重組方交給福建有關部門的清單顯示，截至2014年10月，香港冠都集團已經支付曾煥瑞等三人現金4.0447億元。如果計算上曾煥瑞等“占領”的1.3億元訴求，這就意味著自2008年起，曾煥瑞等“投資”1.5億元，可收回5.3億元。

著名律師王殿學表示，借貸主體應該是香港冠都集團和曾煥瑞等三人，與阿波羅酒店無關，也與幾百平潭人無關。“眾多債權人的出現，恰恰說明曾煥瑞等三人涉嫌非法集資。”

十家銀行涉20億欠款

有關信息顯示，曾煥瑞退休前為建設局局長，楊遵香退休前曾任平潭縣城關鎮鎮長、總工會主席，林鑾斌現任職中國農業銀行平潭支行一經理。

對于官員身份，曾煥瑞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也予以證實。

針對上述問題，福建省部分人大代表專門提出建議案。福建省人大代表陳忠燦就此提出“關于積極防范民間借貸引發社會安定穩定的建議”。“一些地方政府公務員貪圖豐厚的回報，放貸人以這些公務員做后盾有恃無恐地從企業無休止地吸血，輕者恐嚇威脅，再者登門鬧事，甚至聚集社會黑惡勢力霸占辦公場所等。”

據不完全統計，福州全市法院2014年審理的民商事案件高達5萬多件，其中金融、借貸合同糾紛近萬件。涉案金額達百億元之多，不合法的高利借貸月利率高達3%到10%。

“占領阿波羅酒店，以野蠻占領的手段開了經濟糾紛不通過法律渠道訴諸法院，而以威逼企業停產停業關門的惡劣先例。”陳忠燦在建議案中質問，公安、政法部門為何不介入？

“占領”期間，曾煥瑞等人被訴諸法院。2015年5月1日陳道旺的女婿林某被平潭警方以“騙貸”逮捕。恒豐銀行福州分行2015年7月8日為此專門以紅頭文件的形式，向福建順安醫藥有限公司復函：“我行未就貴公司貸款一事向任何機關控告或者申請立案。”

證據顯示，截至林某被采取措施時，福建順安醫藥應還貸3750萬元，但抵押給銀行的土地市場價為1.2億元。

材料顯示，林某任法人代表的福建順安醫藥，注冊地在福州，貸款銀行為恒豐銀行福州分行，在平潭沒有任何分支機構和業務往來。林某的岳父陳道旺開始向各個部門反映：“平潭縣沒有管轄權，屬于濫用經偵職權非法討債。”

之后，陳道旺也被平潭公安局以“騙貸”刑拘。“目前案件還在偵查階段，不便接受采訪。”平潭公安局一負責人對記者表示。

平潭公安局介入案件之后，正在重組的香港冠都集團和香港阿波羅被迫停止，陷入了困境。2015年6月26日，所有貸款銀行召開了聯席會議，福建省銀監局要求恒豐銀行牽頭召集金融機構協調會，避免公司破產產生的金融風險，并及時上報省委省政府和金融辦。

信息匯總顯示，截至2014年年底，陳道旺所屬企業向金融機構和施工欠款高達20億9千萬元，涉及工商銀行、恒豐銀行、平安銀行、廣發銀行、海峽銀行、石獅農商行、郵儲銀行等10家金融機構。

“公司、銀行、貸款等都在福州，平潭公安局沒有管轄權，不正常執法難道就是為了維護這三個人的利益嗎？”陳忠燦建議，紀檢、監察、政法部門深入查清臺前臺后的關鍵人物，打掉高利放貸的保護傘。

據媒體報道，阿波羅酒店在今年7月被取消四星級資格，輿論認為這與曠日持久的圍堵有很大關系。記者注意到，在近年多發的借貸糾紛中，南方地區多鼓勵將糾紛移往法院處理，亦有企業走上破產重組道路，從而讓糾紛中各方得以擺脫出來。而北方不少個案中，則出現將涉事企業或項目拖黃的情況。關注借貸危機的專家曾呼吁地方以更為積極的態度應對此類危機，應通過引導，讓糾紛進入法律程序內。

在記者了解的一些個案中，由于充分依靠司法途徑，借貸企業的資產或項目得以在有效監管下運行，由此保證其資產增長，從而為償還債務提供充分保障，也得到了債權人的充分理解。

當然，在該案中，阿波羅酒店與發生借貸的企業主體并非一家。觀察人士人認為，應由司法部門出面澄清二者法律上的界限。